本文转自:浙江日报
浙江新闻客户端 沈东海
中午回家路上,看街边有人在晒鲜茶,一时兴起,问身后的人去不去采茶?一群人听了,欢呼雀跃,谁会反对呢。
一行人赶到郎家坪水库那,已是下午一点。要摘的茶园不大,百来个平方,是村里一位老妪前几年刚种下的。因父亲和她熟识,过几天又是谷雨——过了谷雨的茶就不值钱了,她让我们摘一点也无妨。
说话间,他们已在不停地采了,平日里喜欢到处闲逛的我,也加入到了他们的“战斗序列”。我带的是一只竹篮,儿时跟老妈练出来的手上功夫,现在总算派上了用场。双手左右开弓,在茶树顶上上下翻飞,像弹一曲节奏欢快的古筝,采摘的手速,顿时把一群城里人看傻了。他们大多喜欢一手提塑料袋,一手慢腾腾地摘着。而和我一块长大的老姐也是这种采法,如仙女采茶,行云流水一般。唯独姐夫这个教书匠,一个人在茶园里细细打量、欣赏,随手摘的几朵茶,也都是标准的一叶一芽精品茶。他不追求效率,追求的是品质和外在的美观。而我和老姐采的茶,只追求数量,基本都是两叶一芽。
外甥和一对双胞胎兄弟,心思全不在茶上,几个人在茶园里你追我赶,还把茶园里的几株西瓜苗给踩坏了。还是我姐有办法,分别给他们弄了个小官当当。老大是大组长,老二是中组长,外甥最小当了个小组长。你看,老姐有模有样地给他们“下命令”,让他们原地待着,同时开始教他们认茶、采茶。刚才还像打了鸡血的这些小子,现在都消停了。而我这个困守于山野的书呆子,倒觉得现在的孩子最缺的不是知识,而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了解——比如这眼前不起眼的茶。
时间到了下午四点,因还要赶着去吃饭,大家就都回来了。晚饭过后,老姐本打算让老妈做茶,无奈老妈还在吃饭的地方帮忙。从无炒茶经验的我,自告奋勇,主动把这活揽了。于是几个人到家,我让老姐给土灶生起了火,茶虽还没开炒,炒茶的理论旁征博引,先说了一大套。可只有我心里最明白,为的是让他们放心——我不会把他们辛苦采的茶给炒报废的。他们见我说得头头是道,误以为我以前还真炒过。
制茶的第一步,是摊青。把采来的鲜茶摊放在一块竹席上,如同晒谷子一般,去除茶叶内部分水分。第二步,便是杀青。杀青和烹饪中的炒青菜略同,火一定要大,把锅烧热了再下茶,速度要快,关键是要注意不要把茶给炒焦炒黄了。下了锅的茶,还需用手快速地翻炒,同时抓起一大把茶,在空中不停抖落。抖茶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散去茶内积聚的许多热量,使其不至于将茶叶焐黄;二是散发茶内多余的水蒸气。茶炒到微微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握茶成团,抖之则散,就差不多好了。
我把杀青完的茶倒在一张竹席上,让姐夫做下一道工序:揉捻。揉捻主要起给茶叶定形的作用。而揉捻出的多余的茶汁,又为最终的茶叶干燥工序做了铺垫。关键是这道工序的好坏,直接影响到茶的品质与口感。只有揉捻充分,打破了茶叶原有的组织,冲泡出来的茶,才具有浓厚的茶味和茶香。揉捻完的茶摊在竹席上晾凉,就可以做最后一道工序:干燥。干燥与杀青最大的不同,就是要将锅内的温度尽量控制得低一点,怕焦了。新手炒茶,最怕这个,一旦炒过头,或者没炒干,前者焦苦,后者无味易坏,只能扔了。茶是要不停地从锅底抓起,再纷纷扬扬地抖下,直炒到锅里的茶发硬,撒在锅上发出“嗒嗒嗒”如同砂石落地的脆响,才算炒好了。
几个人就这么在厨房有说有笑,烧火的烧火,打下手的打下手,旁观的旁观,当然还少不了外甥这个臭小子在一旁捣蛋。欢声笑语溢满了厨房。表姐开始夸我,茶炒得有模有样;堂弟坚决要给我上照,发到朋友圈。我开玩笑地说,要拍就拍我单手在半空中抖茶,那个比较有大师范儿。调侃归调侃,功夫再好,毕竟我还没练成铁砂掌。最不该忘的是,我赤手抓在二三百度高温的铁锅上,一不小心就烫得龇牙咧嘴的,惹得站一旁的外甥幸灾乐祸地看我笑话。
晚上炒好茶,图片传到网上,朋友说拿点给他尝尝。看来这种用古老技法做的手工茶,还挺吸引眼球,挺有市场。最令我欣慰的是,现如今人们茶余饭后干的这些农事,多了点闲情雅致,使人略感到畅快与幸福。这种劳动带给人的愉悦与幸福,是多么值得推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