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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破之后,城内的最大祸害不是金军而是宋军。
在第二次汴京保卫战中,姚友仲功不可没,他是李纲一样的英雄。但姚友仲不是被攻城的金军杀死,而是被溃乱的宋军杀死。
临危受命的张叔夜,是勤王汴京的主要功臣,却也险些命丧宋军手中,被城下乱军砍了三刀。
很多宋军将领在作战中命丧金人之手,但也有很多宋军将领恰恰是被自己人杀死的。至于被杀死的汴京百姓,也就难以估计。
军士辈乘乱劫杀,卧道上者如麻,捶杀太尉姚友仲,将士、使臣、宦官被害者不可胜数。
金人占领城墙之后,“四壁数十万众弃城而下”,宋军变成溃军和逃兵,随后立即变成贼兵。他们从城上冲入城内,一定要领先金人一步抢劫汴京、杀戮百姓。
那金人呢?
金人未尝下城,杀掠者皆溃散军兵辈耳。
冲下城墙、搞抢劫的金军,肯定会有。但主要是因为控制不住。女真士兵没有军饷。汴京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军饷。所以,不管是二太子斡离不还是国相粘罕,都很难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士兵。
但是,女真人既没有屠城又没有抢劫。
如果给北方胡人的杀戮指数排个序,女真人要好过之前的契丹人,更好过之后的蒙古人。巅峰时期的女真人很好战、也很能战,却并不嗜杀。
传到国相二太子令旨,告谕百姓安业,两国讲和。是日,百姓以手加额,私相庆贺。
闰十一月二十五,汴京城破;闰十一月二十六,粘罕和斡离不就传来令旨,让“百姓安业”。
得胜之师的城上金军,尚有组织。所以,没有抢劫和屠城的命令,金军的破坏力有限。
溃败之师的城下宋军,没有组织。所以,不听号令、更不会仁慈,宋军的破坏力惊人。
那么,此时的北宋皇帝和北宋庙堂呢?
即便挨打不知反击,却也应该知道逃跑。
这是本能。
所以,逃跑就成了北宋皇帝和北宋庙堂的上上之策。传统时代,主权在君。只要皇帝还在,那就不算破家;只要庙堂还在,那就不算亡国。
关键是北宋皇帝不是明朝皇帝、北宋政府也不是明朝政府。即便汴京城破,北宋皇帝仍然很有权威,北宋政府仍然很有力量。
更关键的是北宋皇帝和北宋政府完全具备逃跑的能力。
首先,汴京非常之大。
经政和六年改造,汴京内城周长将近二十里,有十二个门;汴京外城周长超过五十里,拥有十二个陆门和八个水门。所以,第一次汴京之围,东路金军根本围不住汴京;第二次汴京之围,两路金军也仅是形势上围住,却根本围不死。皇帝和庙堂怎么都能跑得出去。
其次,内城控制在宋军手中。
即便不算外城,周长将近二十里的内城也绝对是一座大型堡垒,几乎相当于两个太原城。太原保卫战的时候,张孝纯和王禀可是足足坚守太原二百五十余日。一个知府、一个统制能办到的事情,北宋皇帝和北宋庙堂又有什么理由办不到?
第三,宋军的力量仍然不小。
“惟止四军及班直有四万众,马数千骑”,这是《靖康纪闻》的数据。其中直接守卫皇帝的军队有一万多人,张叔夜率领的勤王兵还有两万多人,退下来的卫戍部队也有一万多人。虽然人数不算多,却都是听命令、能战斗的生力军。这伙人足以保护皇帝和庙堂逃出汴京。
但是,要逃跑、就得快。
金军随时可能冲下城墙、冲入城中,然后包围内城。到那个时候,逃跑就会非常困难。
于是,行门指挥使蒋宣、李福等人率军直入祥曦殿,催促宋钦宗赶紧逃跑。
蒋宣所部属于禁军一系。这些人可以不忠于国家却一定忠于皇帝。生死存亡之际,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宋钦宗。
除了禁军系将领,还有外臣武将,刘延庆和张叔夜同样建议皇帝赶紧逃离汴京。这时候,皇帝安全就是国家安全。所以,保护宋钦宗逃离汴京就是在保护大宋朝。
但是,宋钦宗竟不肯逃跑。非但不肯逃跑,他还在十余天后处死了蒋宣、李福,罪名是逼宫作乱。
在北宋,当武将既不能太敬业,也不能太职业。
敬业如蒋宣等人,本想救驾却被认定劫驾,然后一命呜呼;职业如李纲、种师道等人,不仅战胜无功而且招致猜疑,然后要么流放、要么气死。
那么,宋钦宗为啥不肯逃跑?
你可以说他这位皇帝太年轻,也可以说他智商太低、经验不足。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宋钦宗和北宋庙堂直到此时仍然有的选:他们可以选择议和。
而且,议和这个选项,不仅不需重新决策,而且不需纠结操作。
在汴京被围之前,议和已经开始,而且宋金双方议出了结果。那就是北宋割让两河之地。而操作上,北宋早就派出了割地使陪同金人割让河东、河北五十座城池。也就是说割地的操作已经执行。只不过两河军民不同意,所以操作上出了问题。
既然如此,那惨烈非常的汴京之战又为什么打?
打得是谈判的方式,或者说是会盟的方式。
议和完了就要签约,签约定了就要会盟。恰恰在会盟方式上出了问题,金军要求北宋皇帝亲自出面会盟、北宋却拒绝自家皇帝出面会盟。
然后,汴京之战也就非打不可。
金军的想法很简单:皇帝出来会盟,才够正式;即便皇帝不出来,那也要宰相和亲王出来,也算正式。只有会盟正式,北宋才会履行和约。猛攻汴京就是要逼着北宋皇帝出来会盟、逼着北宋庙堂赶紧履约。如果能打下来,那就在两河之外再拿一笔犒军费。土地很重要,但对女真人来说,人口和金银比土地还重要。
北宋的想法很复杂:和还是战,这是一个问题,而且是一个非要拷问灵魂却不得不纠结的大问题。即便到死,北宋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既然想不明白,那就走一步看一步,最好两头堵。打赢汴京保卫战、逼着金军退兵,那是否割让两河,就从长计议;打不赢汴京保卫战、逼不退金军,那就牺牲两河百姓、也牺牲汴京百姓。
如果女真人是一根筋,那北宋就是老油条。
但是,宋钦宗这根油条不够老辣。如果是宋徽宗,或许可以玩弄两头堵的把戏。因为宋徽宗肯定知道什么时候逃跑、什么时候坚守。
女真人虽然一根筋,但主导战事的国相粘罕不是。这家伙的智商水准足以碾压整个北宋庙堂。粘罕的判断是:打下汴京则两河之地顺带一把收入囊中,因为汴京和北宋皇帝是关键;而打不下汴京则两河之地很难收入囊中,因为自家军队根本耗不起。
汴京城破,虽然形势严峻,却也形势明朗。
北宋无需继续纠结会盟的方式。因为金军已经冲入汴京、怼到皇帝跟前。所以,无论是皇帝亲自出面会盟,还是降低一级,宰相和亲王出面会盟,都不再是问题。
所以,命苦的是那些保卫汴京的将军和士兵。
两河军民被北宋庙堂卖了,汴京军民被自家皇帝卖了。他们舍生忘死的打仗,却不知道为何而打。所以,溃败下来的宋军已经毫无信仰。他们茫然、他们愤怒、他们残忍。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努力和奋斗的意义是什么?所以,汴京城破之后,溃败的宋军要比获胜的金军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