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楼下,有道清汪汪的水湾,水湾里支着三座白白的小塔,人叫三潭。一到天蓝蓝,水幽幽,月亮照得亮花花的晚上,三座小白塔就被月亮照得透明透明的,细心人就能看得出,它们原来是三个白葫芦。这时,大条大条的金色鲤鱼就从水湾里游来,咚、咚、咚地撞着三潭,波浪也哗、哗、哗地冲着三潭,好像不把三潭推倒不罢休。这是什么缘故呢?原来早些年,昆明有个秀才叫李天水,家住大观楼畔,因为喜欢大观楼的风景,就搬来楼上读书。李秀才生得斯斯文文,秀秀气气,文章也做得像花一样,为人心地也好,只是一点:太古板,胆子又小,生怕出点什么事耽误他的前程,所以一门心思读书,旁事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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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深夜,月亮白晃晃,清风凉爽爽,大观楼四周雀不飞,鸟不叫,静悄悄的。李秀才正在楼上专心专意地写字。写着写着,突然听见什么地方传来“咯咯咯”的女人笑声。李秀才吓得心嘭跳,赶忙四处望。他一生最怕女人,这深更半夜的,有个女人来他书房里,被人家晓得了,还了得!他到处看看,一个人影也不见,这才放下心来,又专心写字。写着写着,一双白嫩嫩的手从他背后伸过来,忽的下,把他的笔抢走了。李秀才急忙一抓,没有抓着,回头一瞧,见一个姑娘拿着他的笔站在边上。可把他吓坏了。他偷偷一瞧,这个姑娘俏呀,比荷花还美,比桂花还香,比水仙还娇!李秀才又羞又怕,结结巴巴地对女子说:“这……这位大姐,赶紧…把笔还给我那个姑娘见他慌成这样,忍不住一笑,不单不还他笔,反倒把手藏在背后,故意对他道:“你要教我写字,我才还你笔。”李秀才心想,夜深人静的,教一个女人写字,成什么体统!就说:“不行不行,赶紧还笔来吧!”姑娘把嘴一撅,说:“不还”李秀才急得鼓着眼睛,憋了半天,只好连声说:“好吧好吧,教你就教你”。平时他是提笔就成章的,这个时候,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抓着脑说:“嗯…教你个什么字呢?”姑娘笑笑说:“你姓什么就教什么吧,不然再抓抓,头都要抓通了”李秀才脸红筋涨地说:“好………吧,好………吧,我的姓最好写十八子,合起来。”这个姑娘用手捂住嘴,笑了一会说:“不对不对,怎么是十八子?”李秀才说:“怎么不对,我的姓我还会写错?”姑娘写给他看:“明明是木头生的个憨儿子,还十八子呢!”一边写,一边又笑个不停。李秀才这才知道她在笑自己,心头一阵火,但又怕她没完没了地说下去,只好说:“由你由你,赶紧还笔来,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来这里说说笑笑,要不得。”哪知姑娘反倒抬起头来,奇怪地问:“为哪样要不得?我喜欢和你在一处!”李秀才被吓了一跳,赶忙跑到楼梯口瞧瞧,看有没有人听见姑娘说的话,一边慌里慌张地说:“莫胡说莫胡说”,姑娘越发奇怪了:“咦,你不喜欢我啦?”李秀才见她越说越不成话,急得央求她说:“老天爷,难为你”“莫说了,求求你,好姑娘,赶快回家去吧”,他越怕,姑娘越说:“这里就是我的家,你还叫我到哪里去?”
李秀才急得跺脚道:“真是!我在这里了好几个月,不说是我家,倒说是你家,成何道理?”姑娘羞答答地说:“你叫我来的时候,不是说我两个做一家吗?怎么现在倒分起你家我家来了?”李秀才疑惑地说:“你……你……真是天大的冤枉,我什么时候叫你来,什么时候说我们两个做一家?”姑娘一听,生气地说:“你真是昧良心!你忘记啦,前天晚上,你见我在水湾里跳,就做了一首诗说:何日讨得鱼娘,月深慰妻凉,你说,有没有这回事?”李秀才想起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楼下散步,忽然见水里哗啦一声,一条金色大鲤鱼跳出水面,他心头一震,顺口做了那首诗。可是,他再看看前面这个姑娘,心里怀疑起来,忙问:“你是哪个?”姑娘害羞羞地说:“我就是鲤鱼姑娘。”李秀才惊呆了,他哪里想到真的会有一个鲤鱼姑娘呢,他急忙说:“哎呀,哎呀,你怎么当真呢,我是做诗呀!”鲤鱼姑娘说:“哦,你做诗尽是说白话呀?”李秀才张着嘴答不上来,又是急,又是怕,猛地想出个办法,对鲤鱼姑娘说:“你等等,我去去就来。说完,从外面把门一关,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去了。鲤鱼姑娘左等不见他来,右等不见他来,才晓得被李秀才扣住了。她想自己是一片真心,哪知李秀才这样无情无义,气得哭了起来。怎么办呢,她想,还是去找天女三姊妹商量,她们一定会帮助她的。鲤鱼姑娘跳进水湾,变做一条金色鲤鱼,顺着池游到天池里去了。天女三姊妹正在天池里洗澡,她们是老天王的三个公主,和鲤鱼姑娘最要好。她们见鲤鱼姑娘泪汪汪地跑来,急忙围上去问:“鲤鱼妹妹,哪个欺负你了?”鲤鱼姑娘就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出来。天女三妹撸起袖子,叫起来:“啊呀呀,气死我了!走,鲤鱼妹妹,我帮你去捶那个死秀才,叫他晓得鲤鱼姑娘不是好惹的”天女二姐也跺着脚说:“走走走!等我去打他三巴掌,叫他两天歪着脖子看书!”两个人吵吵嚷嚷的,说走就要走。鲤鱼姑娘赶紧拉住她们,羞答答地说:“两个姐姐,去不得,去不得,万一真的把李秀才打伤了,我…”天女二姐和三妹急得叫起来:“鱼妹妹,你怎个像棉花一样,李秀才这样欺负你,你还护着他。”鲤鱼姑娘红着脸说:“他也喜欢我的,只是,只是…”天女大姐接着说:“只是他的心太硬了!这些读书人,一个二个都是假斯文,死爱面子。”天女二姐和三妹叫起来:“他要斯文就让他斯文,可不能让鲤鱼妹妹受气!”鲤鱼姑娘说:“他的心变软点就好了”天女大姐猛地一拍巴掌说:“对。我有个主意了。”大家问她什么主意,她悄悄地对她们说了几句,便一起高兴得拍着手笑道:“好!好!好,就是要这样治治他!就是要这样治治他!”天女大姐先把天女三妹变成筐子,把天女二姐变成根扁担,再把鲤鱼姑娘变成宝珠梨,她自己却变成个卖梨的老爹,装好梨,桃着梨找李秀才去了。她来到李秀才家门口,转来转去地吆喝:“宝珠梨,宝珠梨,又大又甜赛蜂蜜!压得惊,镇得邪,吃了不香不要钱!”
李秀才正心慌意乱地坐在家里,一会儿想想,鲤鱼姑娘美得赛过天仙,对自己一片情,自己反倒把她关在大观楼里面,真是对不起她,一会儿又想想,自古是男女授受不亲,万一传出去,功业也完了,名望也败了,脸皮还在哪里?想来想去,愁得他长一声,短一声直叹气。正在苦恼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叫卖宝珠梨。宝珠梨是他最爱吃的东西,他就出去买了两个,一边吃,一边想起鲤鱼姑娘对他的一片深情,不由得自言自语地说:“唉,鲤鱼姑娘,不知你现在在哪里?”没料到,他的语音刚落,就听见鲤鱼姑娘的声音:“秀才阿哥,我在这里呢”李秀才吓得跳起来,四处瞧瞧,明明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呀!他笑自己想鲤鱼姑娘想得太焦急了,就摇摇头说:“可笑,可笑!”话刚说完,又听见鲤鱼姑娘的笑声。他再瞧瞧,又四处听听,才听出声音原来是从他肚子里发出来的!李秀才战战惊惊地摸着肚子问:“是…是哪个在…在…在我肚子里头?”鲤鱼姑娘说:“秀才阿哥,是我呀”李秀才听了,更慌了:“哎呀,你跑进我肚子里做哪样?”鲤鱼姑娘说:“你的心太硬了,我帮你揉揉!”说着,便在李秀才的心上轻轻地揉了一下,把李秀才疼得抱着肚子直叫。鲤鱼姑娘问:“你还把我关在大观楼里嘛?李秀才忙说:“不关了,不关了!不过……读书人以体义为重,岂能…”他正说着,鲤鱼姑娘又轻轻地揉了一下,又把他疼得直冒汗,就这样,他就病倒了。李秀才有个朋友,姓蒋,人人喊他蒋秀才。听说老朋友病在床上,就来看望。走到李秀才家门口,听见李秀才和一个姑娘在说话。蒋秀才是个浪荡人,心想:嘿嘿,李秀才平时装得一本正经,原来躲在家里干好事呀。他就轻手轻脚地摸进屋去。到了屋里一看:奇怪了,只见李秀才一个人躺在床上。蒋秀才笑嘻嘻地说:“李兄,快把小娘子叫出来给我瞧瞧。”李秀才说:“胡说,我有什么小娘子啊”蒋秀才嘿嘿一笑,说:“没有?那,你刚才和谁说话?”李秀才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李秀才说:“没有”,蒋秀才不信,到处搜了一遍,果然一个人影也没有。他奇怪了,就问李秀才是什么事。李秀才只好把前后经过告诉了他。蒋秀才一听,三角小眼转了二转,笑嘻嘻地躬着腰,用手里的扇子敲敲李秀才的肚皮,说“鲤鱼姑娘,听说你比天仙还美,是不是?”鲤鱼姑娘不理他。蒋秀才又说:“你找李秀才干什么?他呀,像你说的,是木头生的儿子,不姓李,姓木!”鲤鱼姑娘还是不理他。蒋秀才越说越高兴,不住地敲着李秀才的肚皮说:“哎呀,你划不来啦,与其闷在李秀才肚子里,不如出来嫁给我,我倒喜欢你”话才说完,只见李秀才忽地跳起来,一把把蒋秀才按倒在床上!蒋秀才叫着说:“李兄,李兄,莫火,我只是说说玩玩”,哪知李秀才一下子变得像个莽汉,把蒋秀才按得气都喘不过来,拿起一支大笔,浓浓地蘸墨,把蒋秀才画了个大花脸。李秀才一边画,一边用鲤鱼姑娘的声音说:“不害羞!不要脸!不害羞不要脸!”,蒋秀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起来,没命地跑出去,老远,还听见鲤鱼姑娘在那里呢。这样,李秀才的心被鲤鱼姑娘揉得一天比一天软了。鲤鱼姑娘很高兴,只等把李秀才的心揉好和他成亲。这个时候,张天师云游来到昆明。他听人说起李秀才的怪病,就到李秀才家来瞧瞧。他见李秀才和鲤鱼姑娘亲亲热热地说话,就怒火三丈,大喝一声:“李秀才,你竟敢和妖精亲热,好大的胆子”这一声如雷吼,把李秀才震得昏倒在地上,张天师还不满足,又在大观楼上摆起案桌,敲敲钟,烧起三柱驱妖香,念了三道驱妖经,要捉拿鲤鱼姑娘。人都说张天师厉害。他头道经一念,鲤鱼姑娘就头昏想吐,二道经一念,她就昏了过去,三道经念完,她就变成一道青气,轻轻地从李秀才的喉咙里飘了出来。张天师一把捉住鲤鱼姑娘,刷地抽出斩妖剑,恶狠狠地朝鲤鱼姑娘砍去!说时,那时快,只听当的一声,那把斩妖剑飞到天边去了!张天师一瞧,是天女三姐妹把他的剑挡飞了。原来,天女三姐妹闻见那三股香的气味,知道鲤鱼姑娘遇难了,就从天池飞来,用金钗挡飞了斩妖剑。张天师气得大吼一声:“我在这里降妖,你们为什么要阻挡我?”天女大姐也怒冲冲地大喝一声:“鲤鱼姑娘与李秀才一片真心相爱,与你姓张的何干,为什么要杀她?”张天师说:“一个是妖,一个是人,人妖不能相爱!”天女二姐说:“鲤鱼姑娘比凡人更好,为什么不能和人相爱!”
张天师恶狠很说:“你们三个毛丫头,莫管闲事”,天女三妹气呼呼说:“你这个死老馆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张天师气得鬼火冒,二话不说,就朝天女三姐妹打过来,三姐妹也不示弱,撸撸袖子,就和张天师打了起来,张天师哪里赢得了天女三姐妹,打了一阵,早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不小心,白胡子都被天女三妹揪掉一大把。三下两下,张天师的法宝都使完了,最后只剩下三个白葫芦了。这三个白葫芦是他的命根子,不到拼命的时候他是不肯使出来的。他见天女三姐妹这样厉害,就从背上解下葫芦,朝天女三姐妹一指,白葫芦刷地飞出三道白光,把天女三姐妹罩住了!张天师哈哈大笑,说:“听好,你们答应不管鲤鱼姑娘的事,就放你们,不答应就把你们关进葫芦里,叫你们永远受苦!”天女三姐妹咬咬牙,齐声回答:“宁肯被关进葫芦里受苦,也要救鲤鱼姑娘!”张天师见她们这样硬,手一招,那三道白光就嗖地把天女三姐妹吸进白葫芦里去了。张天师急忙把葫芦口封住,又搬来三块大石头,在大观楼前的水湾里把白葫芦支起来,吹口气,把他们变成三座小白塔。从此,天女三姐妹就被关在塔里受苦了。这就是人们说的三谭。使完宝具,张天师没有法术好弄了,只得一拐一拐地走了。张天师使法术的时候,李秀才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知道。他一醒过来,见鱼姑娘脸色白煞煞地睡在地上,心疼得像刀戳,就爬在她身上,呜鸣呜地哭了起来。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鲤鱼姑娘眼睛上,鲤鱼姑娘的眼睛就开了。她坐起来,紧紧地拉着李秀才的手说:“莫哭啦,莫哭啦,我们去瞧瞧天女姐姐吧”
他俩来到白塔旁边,见天女三姐妹被关在里面受苦,就一齐哭起来,大声喊着天女姐姐!天女姐姐!你们瞧瞧我们,和我们说说话吧!可惜天女三姐妹被关在白塔里,再也瞧不见他们的样子,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尽管天女三姐妹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清,她们一直在想着鲤鱼姑娘和李秀才。一到风不吹、柳不动、人无语、鸟无声的晚上,她们就借着月光,东瞧瞧,西找找,互相问。鲤鱼姑娘救出来了嘛?她和李秀才成亲了没有?她们永生永世都在挂着那对有情人!一到这个时候,鲤鱼姑娘就咚地跳进水湾里,变成几百几千条金鲤鱼,哗、哗地掀起波浪,一起到白塔下边,咚、咚地啄着,撞着,想把白塔啄通,撞倒,把天女三姐妹救出来。这个时候,月亮光在三座白塔下面像千万片碎银子,亮闪闪的。这个时候,昆明人都来看鲤鱼姑娘推白塔,人人都希望她早一天推倒白塔,把天女三姐妹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