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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骆宾王身死后,他的诗文佚失殆尽。神龙元年(705),武则天病重,中宗李显复位。中宗于政治一事上并不算能干,他复位之后最重要的成果便是拨乱反正:一应旧历恢复唐制,为忠唐人士平反,并重置修文馆学士。3月,颁布制书“文明年间以来因获罪而破败了的家族的子孙都可以恢复原来的地位与荫庇,只有徐敬业、裴炎不在赦免之列”,想必骆宾王及其家族也在此赦免之列。而后皇帝下诏征求骆宾王诗文,并命郗云卿编撰成集,郗云卿辑成《骆宾王文集》凡10卷,此集也是后世各版骆宾王文集的源头所在。骆宾王现存诗100余首,是四杰当中作品数量最多的。他的诗作题材广泛,于送别、边塞、惆怅、赋物、怀古、述志等方面均有涉猎。体裁则兼有五律、五绝、排律、歌行等不一而足,尤其是七言歌行,颇有建树。代表作《帝京篇》一时为当世绝唱,还有《畴昔篇》《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等也都具有时代意义。2与他的为人一样,骆宾王的歌行作品往往以嵚崎磊落的气息,驱使富艳瑰丽的辞章,抒情叙事,间见杂出,形式灵活而气势磅礴。骆宾王的五言律诗也有不少佳作。《在狱咏蝉》,托物寄兴,感慨深微,是脍炙人口的名篇;《送郑少府入辽》,抒写立功报国的乐观战斗精神,格高韵美,词华朗耀,除了全首平仄声调还不协调,律体形式尚未成熟而外,比起杨炯的《从军行》《紫骝马》并无逊色。若追溯诗源,骆宾王的诗风明显上溯南朝梁、陈年间的何逊、阴铿,近代宋育仁在他的《三唐诗品》一书中就明确指出:“其源亦出阴、何,特能清远取神,苍然有骨,虽才非纯雅,面于胜处见优”。明朝胡应麟在《诗薮》中评价其五言为“骨干有余,风致殊乏”,但对他的排律却推崇备至,称其乃“时自铮铮”。并说“沈、宋前,排律殊寡,惟骆宾王篇什独盛。佳者:二庭归望断、蓬转俱行役、彭山折坂外、蜀地开天府,皆流丽雄浑,独步一时”。确实,细读骆宾王排律,俱不坠齐梁诗作的秀丽精绝。虽然少了何逊诗作中的体物流亮,却自有一股苍然骨气。最为难得的是,相较于何氏时代的细腻孱弱,骆宾王作品中那种缀锦贯珠的流丽雄浑,独富气贯长虹的初唐精神。3从齐梁文学走向盛唐文学的发展脉络中,骆宾王是一位承前启后的关键人物。骆宾王一生处于理想与现实、怀才与不遇的矛盾冲突中,造成了他耿介正直的性格和汲汲进取的人生态度,他的诗文中贯注着饱满的激情和强烈的自我意识,这是其作品“刚健”“风骨”的精神气格得以形成的根本原因。从文学内容角度看,骆宾王的咏物诗强调兴寄,抒发自我,强调所咏之物的精神气格,摆脱了齐梁咏物文字游戏式的写作范式。他曾久戍边城,其边塞诗生动描写西域的景象和亲身经历,抒写初唐士人的进取豪情,突破了南朝诗人“缘题设境”式的写法和低沉消极的格调,深刻影响了盛唐诗人的创作。从文学形式上看,骆宾王的歌行体诗歌也具备重大的开拓意义,或通过抒发兴衰之感,或通过抒发打抱不平的侠气,一改传统帝京、艳情题材空洞浮艳的写法,呈现出阔大和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4我们读骆宾王,相比于辞章技艺,更重要的是要领略他作品中的那股时代精神内涵。中国文人最了不起的地方,是在于他们将自己的生活以及生命熔炼到作品当中。每个人的作品基本上就是一部个人的生活史、思想史,甚至是一部时代的断代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比史笔更诚实,更为可贵。1400多年前的大唐王朝欣欣向荣,时代的洪流融入了多少个体微不足道的悲欢离合。时隔千年,我们透过这些小小的册页,用中国文字所独有的遗传印记,去感受他们的挣扎和悲喜。
四杰当中,骆宾王寿命最长,因此他的生命历练也最丰富,骆宾王可以说是初唐时代低层精英生存模式的样板。我们应当感谢1000多年以前那个不甘沦丧的灵魂,正是因为他的坚持,才让我们掀开厚重的历史面纱,去领略大唐王朝最鲜活的生活面貌。看看他们是怎样应酬交际的,看看他们怎样建功立业,看看他们怎样写小作文,还要看看当时世界上第一繁华的都城,都上演着怎样的活色生香。真有意思,不是吗?5我们评价文学作品时,经常会提及的是“具有时代精神”之类的评语。这是个有些空泛而形而上的概念,放之四海而皆准,具有大而无边的包容性,真有些处处留情的”渣男“之感。但你又不得不承认,它确实是衡量作品价值的重要标准。令骆宾王声名大噪、彪炳史册的是他的一首《帝京篇》,作为当时大热题材“京都歌行诗”的佳作,骆宾王确实在其中显示了他非凡的诗赋能力。在其中,我们也看到了骆宾王的主人翁精神,那个对于他来讲算不得好的世界,他依然为之焦灼,为之竭虑,为之骄傲,亦为之真诚讽诵。我们的知识分子向来是“家国天下”的,但在大唐时代,这种情感尤为强烈,因此在唐人的作品里,始终有一股凛然的正气。大唐的诗人们将自己抛掷到大漠荒烟里,亲自去体会苍穹寒月的孤独之悲,亲自去历练征夫怨妇的相思之刑,用自己的血泪去谱写千古之殇,这样的作品,如何不深刻,如何不磅礴。这是属于李唐时代的集体意识,也是华夏民族数千年不坠的大道要义所在。带着这样的体悟,回过头再看骆宾王的作品,你会发现较之于前代诗作别样的精彩。他也有一定数量的送别、羁宦、伤怀、吊古之作,在或清新或缠绵或惆怅的传统基调里,始终洋溢着一股刚劲骨气。这便是“抚穷贱而惜光阴,怀功名而悲岁月”的人生意气所在。当然,这一股意气上接汉魏、下启唐宋,是华夏文人一脉相承的风雅精神所在,并非骆宾王独有。只不过在那个歌功颂德为主旨的武氏时代,他秉着这股意气清醒而孤独着,并且牛心左性,试图以一己之力辟出一个全新的世界。结局当然不如人意,但那种“以身殉道”的勇气,至今依然令人肃然起敬。这也是骆宾王屹立史册的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