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毁了我!我撕了你,你这死鸟!”贺道台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鸟笼扯开,八哥慌慌张张挣脱鸟笼,扑愣愣朝天上飞,落在不远的一处树杈上,也“死鸟!死鸟!”地叫。气得贺道台在院子里张牙舞爪,作猴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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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天津卫有个贺道台,他有两个能耐,一个是伺候上司,一个是伺候鸟。他伺候上司比伺候自己的新欢还小心,比哈叭狗还忠心。伺候鸟呢,凡是在他手上的鸟无不服服贴贴,长得是油光水滑,莺歌燕舞。就好像上辈子他就是鸟似的,特别的懂它们。
一日,一个同事歇假回来,带给他一只八哥,听那啼叫比公鸡还嘹亮,大肚圆圆的,腿粗爪硬,通身黑得发亮,嘴儿个金黄。贺道台心生欢喜。
同事讪笑道:“这八哥好是好,就是不好好学说话,犟得很。你说它不好好学呢,一不留神却又让它学会了。可能在你手上能把它调教好”。贺道台连连鸡啄米似的,道:“放心,放心,不出三个月,我叫它能说相声”。
贺道台像得到皇上赏赐的宝物似的喜滋滋把那八哥提回了家。没成想这八哥性子是相当的烈,就像革命党人临死不屈。贺道台想尽苦方,都不是个法,气得他骂了声“笨鸟”。咦!第二天它却叫了一整天的“笨鸟”。叫它停,它就是不停,偏不听话。叫得里院外院全都不安宁,午觉简直没法睡。贺道台没法只得用黑罩子严严实实把它罩了好半天。
夫人心肠好,怕它闷死了,到了傍晚就命丫环去把罩子取开。罩子一打开,它就来了这么一句:“太太起痱子了吧?”把那夫人吓了一跳。她一回个神想起这是老爷平时跟她闲聊说的话,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等道台回来,说将道台听,道台走近鸟旁,还没等夫人发话,它就自己说开了,“太太起痱子了吧?”
逗得贺道台喜笑颜开,这鸟果然聪明。自此贺道台重拾信心,悉心照料起它来。日子一天一地过去,“给大人请安”“请你坐上座”“您走好”这几句话倒说得顺溜,不过时不时地还是要蹦出“起痱子”这类话,笑得众多仆人、客座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九月初九,直隶总督裕禄到东城外的玉皇阁来登高。眼见这秋高气爽,好生舒畅。裕禄来了兴致,赏脸到平时不屑光顾的贺道台家屈尊稍坐。
那八哥笼子就在客厅窗旁,裕禄一进门,它就脆生生地叫:“给大人请安!”裕禄笑得像一朵花,说道:“这小家伙比人还灵。”道台连忙说:“还不是大人您来了,平时都不肯叫的。”
待茶端上,八哥忽又说:“这茶是明前茶”裕禄扭头对八哥说:“这会是你说错了,现在哪有明前茶。”
众人又附合取笑那八哥傻瓜。
一旁的知府大人笑着解释道:“还不是平时道台大人总喝好茶,这畜生就把茶名记住了”
裕禄哈哈笑道:“你家里还有什么好茶,拿给我裕禄尝尝”
没成想八哥一听到裕禄两个字,马上羽毛直竖,怒发冲冠,两目圆瞪,声音直冲屋顶,像要把屋顶撑破,“裕禄那王八蛋!”
满厅的人都安静了。趁这空隙,八哥又来了一句“裕禄那王八蛋”声音非常的清脆嘹亮。把个裕禄气得脸成猪肝色,桌上的茶碗也被他扫到地上,没了全尸。话也说不利索了,“你,你,你太放肆了!”
贺道台吓得扑倒在地上,连连瞌头,“这不是我教它的…”说了半句就卡住了。这不是平时受了裕禄的气,回家经常唠叨的吗。
等他回过神来,大厅已经空无一人,荒荒凉凉。这不就呈现了开头那幕闹剧。哈哈哈,表里不一、趋炎附势、阿谀奉承、阳奉阴违、奴颜媚骨的人总有現原形的一天,落得人看笑话。做人要有骨气,才有个人样,自己也活得舒坦,不窝囊。
资料冯骥才《俗世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