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鹤岗因超低的房价，备受关注。频频有外地人去鹤岗买房定居，而走红网络。

但当地因就业机会少，工资低，也困扰着一些外地人的涌入。

35岁的张成是土生土长的鹤岗人，早年他当过厨师，学过电焊，后来终于也像父母那样，成为一名煤矿工人。

(资料图)

鹤岗本有着丰富的煤炭资源，但后期随着开采的增多，已日渐呈现枯竭趋势。工人的工作量也随之锐减，收入变低。

为了给家人创造一个更好的生活条件，他兼职送起了快递。如今，两份工作的收入加起来，已达到月薪一万元。这在当地不算是小数目。

我们找到了在鹤岗月薪一万的张成，和他聊了聊。

大多数人了解鹤岗，是因它低如“白菜”的房价。很少有人知道，它还另外有一个名字，叫煤城——站在高处四下望，遍地都是煤矿。

20多年前，鹤岗留给张成的记忆并不友好。如果他的童年有颜色，主色调一定逃不开灰色。

那时，张成一家还住在平房。每个早晨，他和妹妹上学的路上，总能看到骑着自行车去煤矿上班的工人。他的父母也在煤矿工作，经常昼夜班交替着上。

只要放学后看不到父母，张成就要担负起做晚饭的任务。于是，两个孩子先在灯光下写完作业，再去吃饭、看电视，困了，倒头就睡。

紧挨着他们家的，就有3个煤矿。夜里总有施工的声音断续传来，打搅他们的睡眠。但同时，这又在某种程度上，驱散了两个孩子在暗夜里的恐惧感。

鹤岗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早年的鹤岗，留在张成脑海里的，不只有声音，还有气味和颜色。

厨房做饭要烧煤，取暖要烧煤，屋里总是氤氲着煤烟；衣服洗干净搭院子里晾晒，很快就落下一层灰。

那时，天空也像笼罩上一层纱，总是雾蒙蒙一片。

尽管过去的日子有些不太美好的部分，但回想起童年，张成依然深怀着眷恋。

鹤岗冬季漫长，一年大约有5个月处于雪季，因此衍生出许多与雪有关的游戏。张成记得，他小时候除了爱堆雪人、打雪仗外，还喜欢玩呼啦圈和冰爬犁。

雪中玩耍的孩子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尤其是冰爬犁，最让他印象深刻。那是父母亲手给他做的一个类似雪橇的滑行工具，上面覆盖着一块木板，底下有两块类似于冰刀一样的东西做支撑。

人只需要坐在上面，就能在雪坡上滑行。张成总喜欢沉浸在高速滑行带来的快乐中，“根本就不知道冷，整天待在雪地里玩”。

长大后，他很快参加了工作，先后做过几年厨师和电焊工，后来又去到煤矿，像父母一样成为一名煤矿工人。

张成告诉「最人物」，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在煤矿上开车，每工作16个小时，休息32个小时。收入虽不多，工作上也不算劳累。加上没有房贷、车贷，一年到头，也能攒下一些钱。

鹤岗煤矿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2016年，张成娶妻生子后，家里有了更大的开销。为了给妻儿提供更好的生活品质，他逐渐有了做兼职的想法。

2018年，在尝试了几份短期的兼职工作后，张成发现送快递因时间上相对自由，更适合他去做。

因此，一直到今天，他都是鹤岗市的一名兼职快递员。每周除了忙碌自己的本职工作外，就是穿梭在楼宇之间，给有需求的客户收发订单。

12月中旬的鹤岗，最低气温已达到零下20度。早上出门时，张成总会穿上长款羽绒服和棉裤、棉鞋，再开着家里那辆吉利车出门。

那是他结婚时买的一辆车，现在专门用来送快递。

在鹤岗，每位快递员负责着一个区的快递收发，张成所在的区，是南山区。因订单量大，加上路程远，普通的三轮快递车，在这里并不适用。

张成的车，最多的一次，装下了130多件快递，最少的时候，一共放进去38件就满满当当了，“这得看货物的大小，如果是大物件，肯定得多跑几趟。”他说。

车里的快递资料图

今年的11·11期间，因订单量暴增，张成前后一共跑了三趟，才把快递送完。

作为“菜鸟”的快递员，每一次送货时，他都要先打电话确认客户是否在家。不在家时，如果客户有要求，需要按客户要求把快递存放在楼下的商店、超市等地。在家时，张成总要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或者改时间再送一次。

一天下来，他的行走总是超过30000步。

最累的一次，是有位住7楼的客户订了两件矿泉水，重达80多斤。老旧小区，没有电梯，张成只能一层层爬楼上去，送到客户手中。

另有一次，住3楼的客户订了16箱水。寒冷的冬日，16趟跑下来，张成里层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在张成眼里，这些都是常态，“赶上大物件，又没有电梯，就只能爬楼送。”

快递员资料图

有时他也会酌情满足客户的一些要求。有个女孩曾买了很多化妆品和米面粮油，打电话确认时，对方说自己不在家，需要7点后配送。

那天，本可以4点下班的张成，又为了女孩的订单专程送了一趟。转身离开时，他意外收到了对方塞来的一瓶饮料和一瓶水果罐头。

这是来自客户的致谢与认可，也是让张成感到温馨的时刻。

转眼，做快递员已经4年了，他还记得，刚开始做这份工作时的生涩感。

对张成来说，当时考验他的最大难题是，常常找不到客户所在的具体位置。“各种综合楼太多了，可能前面那排是工商楼，后面这排就是家属楼。”

有一段时间，张成总是打开手机上的地图软件，在各种楼房前穿梭、徘徊。偶有紧急的时刻，他就给同事打电话，让对方指导他行走的路线。

3个月摸索下来，他终于能胜任这份工作，成为送货熟练的一名快递员。

送快递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如今，张成的两份工作加起来，在11·11快递高峰时月薪可以达到1万元，这在当地，是一个很不错的收入。

他的爱人，在一家餐馆做临时工，每个月赚来的钱刚好供养一家三口的吃喝，及支付一些轻型消费。

在夫妻二人的努力下，张成的大部分工资都得以积攒下来，用以他们的下一步计划。

张成现在住的房子是两室一厅，共60平方米。那是结婚时，一共花了12万元全款买下的。他6岁的儿子已经在读幼儿园，很快就该上小学。

一直以来，张成都希望儿子将来能比自己走得远，不用像他一样，无论做厨师、电焊工，还是快递员，都围绕着服务行业打转。他不是否定做这一行业的意义，而是打心里不想让儿子太辛苦。

目前他所能想到的第一步策略，就是给儿子提供一个好的教育环境，将来再考个好大学，走出鹤岗这座城市，逃离上一代人的生活。

为此，夫妻二人早已做好了盘算。

“我们小区附近的学校不够好，到时候想换一个学区房。”张成解释道。

他们本已看中当地的逸夫小学，打算在儿子升上小学时，卖掉当前的房子，再加钱买一套学区房。

眼下很快就要到儿子升学的时间了，换房的钱还没有攒出来。张成有一些无奈，他慢吞吞告诉「最人物」，“可能要等孩子上初中时才能住进去了，小学应该是不可能了。”

冬天的鹤岗资料图

他目前看中的学区房，房价在20多万元。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还需要再打拼四五年，“争取在儿子升初中时搬进去。”他说。

要达成这一目标，当然也离不开父母的支持。

张成的父母现住在另一个小区，距离张成家5分钟的车程。退休后，两位老人常替他们接送孩子上学，这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张成夫妻的负担，使得他们有更多精力扑在工作上。

张成对未来的换房计划怀着很大的希望，如果一切顺利，也许不用等到儿子读初中时就能住进去。

他早已感受到鹤岗近些年的变化。最早的时候，可追溯到2011年。当时他为了给外地的亲戚送点东西，坐了两趟公交车，又走了很远的路，才找到一家快递公司。

而现在，各种类型的快递公司都开在了小区楼下，再也不用费尽心思寻找寄存点。房产公司也五花八门地开在了大街上，到处都是吆喝着看房子的中介。

这座网红城市，正因超低的房价，吸引着外地人前来买房。一个在张成看来，最直观的现象是，“以前的很多棚户区，现在都改建成了小区楼房。”

随着外来人的涌入，和一些公司的落地生长，也带动了消费增长，为当地更多的人创造了新的就业机会。张成目前“菜鸟”的快递员工作，就得益于此。

送快递资料图

闲暇的时候，他常喜欢和快递公司的同事们喝点小酒，聊聊天，或者去KTV吼几首歌，生活还算过得惬意自在。

这是令他感到幸运的时刻，“不然做其它工作，都不会挣这么多。”张成感慨。

一边下矿挖煤，一边爬楼送快递。这种奇异的组合方式，大概只能发生在鹤岗。

无论是向下挖掘，还是向上攀爬，都构成了张成的一部分人生。

即使再多辛苦，张成都充满着希望。那如同星光般闪耀着的希望，也总是牵引着他，再往前跑一跑，努力奔赴下一个人生小目标。

*张成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