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会觉得，中国人有一个被动触发技能——比学历。

甭管什么场合，只要有两人及以上的人数存在，我们就会按捺不住比较学历的冲动。

最近一次感受到这项技能是在看《脱口秀大会第五季》收官节目时。

【资料图】

冠亚军正式公布之前场上只剩下了呼兰与鸟鸟两位选手。

弹幕里飘过好几句——到最后还是学霸之间的战争。

呼兰，哥伦比亚大学硕士毕业。

鸟鸟，北京大学硕士毕业。

看到弹幕的瞬间我就笑了出来，原来脱口秀也逃不过卷学历、比学历的魔咒。

01

脱口秀里，好学生吃香

很神奇的是，我第一次知道“学霸能说好脱口秀”的观点，是去年从一个长辈那听说的。

她一集《脱口秀大会》都没有看过，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脱口秀学霸如数家珍。

还是这位长辈向我科普：

“李雪琴不止是北大本科，还是纽约大学的硕士生。”

“呼兰本科是东北大学的，但他硕士考到哥大，可励志了。”

“李诞能开这么大的公司，人家是华南农大的呀，也是双一流。”

并顺势教导起那场饭局上的晚辈小孩：“你看，金子到哪都会发光。”

后来才知道，那位长辈是在短视频上刷到了“脱口秀里的隐藏学霸”之类的视频，觉得是特别好的教育素材，于是留心记住。

有人分析今年《脱口秀大会》最后决赛八强里，一半都是学霸。

呼兰与鸟鸟，一个冠军一个亚军。

他们俩的脱口秀都以文本见长，举例引经据典、语句对仗互文，确实很有大众印象中“好学生”的风格。

比如呼兰今年上了热搜的一段：

小时候我想当刘备一样的大人物，长大后发现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史书挤在“刘备率20万大军攻打襄阳”，我不是刘备，我也不是那20万大军，我是后头的“10万百姓流离失所”。

而后四位里，童漠男与庞博的学历也挺光彩。

庞博毕业于上海交大计算机专业，在表演中提及过，他有三行代码在太空的卫星里。

再过十五分钟，那颗卫星就要服役到期、变成流星了。

另一位八强选手童漠男，虽然他在节目中讲述了自己小时候因为有足以李缺陷、跟不上学习环境，被爸妈送到了环境宽松的北下关小学，快乐童年、不务学业。

但他后来却也考上了北体，并最终成为佛罗里达大学的硕士。

以上种种现象，让很多人心满意足得出结论：“还得看学霸的。”

甚至决赛场上不止有好学生团建，还有普通学生的反省流程。

徐志胜、何广智这两位风格更偏搞笑咋呼的选手，决赛时的自我反思都是：

“我需要感知痛苦，在绝望中突破自己。”

“这季我的问题是没有任何的表达。”

真的像极了作文课被老师叫起来时，支支吾吾地羞愧反省文章不如其他人好、思想不够深刻。

总决赛四强比赛前有一个画面，是呼兰、邱瑞、鸟鸟还在对着电脑与手机，紧锣密鼓地备赛。

而新人毛豆，却只是坐在一旁休息。

节目组为此打上花字：好学生备战区与差生休闲区。

赛场之外，观众们在评价他们的表演时也很乐于提及学历。

庞博鸟鸟表演时总会出现“不愧是高材生”的弹幕。

而不管是认为呼兰该得冠军，还是鸟鸟该得冠军的人，都会从他俩身上得出相似的观点。

比如“知识就是力量”，“学霸讲脱口秀真是降维打击”。

其实冷静想想就知道，脱口秀水平和学历高低之间没有绝对的关系。

国内外不少优秀的脱口秀演员并非出自名门高校。

但这并不影响大家乐此不疲地把学历单拿出来，用以证明这些脱口秀演员的成功。

然后反复验证一个观念——学霸在哪都能过得好。

02

好学生的优势

不是天分

很多观众都觉得这些学霸脱口秀演员一定是天生聪明。

猜测他们智商远超常人、才华取之不竭，于是每一次在节目里都能稳定发挥，很少出现拉胯的情况。

但坦白说，我作为一个曾经的985填鸭式教育学生，在呼兰、庞博他们身上感受到的不是天才的随意碾压。

而是一种熟悉的，天道酬勤、细水长流式努力。

大家可以回忆一下学生时代，好学生是分很多种类型的。

性格外放、领袖魅力很强的，天资聪颖、锋芒毕露的，性格孤僻、独来独往的。

呼兰他们属于好学生里攻击性不高、平易近人的一类。

为人聪明，但并非一骑绝尘、把所有人甩在身后的聪明，也并非无需努力、上课睡觉就能靠满分的天才选手。

踏实勤恳才是他们的标签。

像呼兰常被同伴吐槽“卷王”，一天24小时，他有16小时在写稿。

别人都在等自己的灵感爆发，呼兰的选择却是一直写一直写，就像学生时代的刷题一般。

庞博也差不多，他写稿时会不断地去找方法，把每一个笑点填满。

正如学霸们会认真地把答题卡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填满文字、工工整整。

不会允许有哪一题的卷面空白一片，哪怕自己当时并没有充足的灵感或想法。

往往是这类好学生最能引起人们的共情与钦佩。

因为他们站在那就仿佛是对“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的例证，叫人相信，读书有用、努力有用、我们会成功。

像庞博今年在节目里最出名的一场表演，是他讲述自己的沪漂生活。

生活在繁华的大上海，却只能住在直不起身子的矮小阁楼里，爸妈笑他“你这是去看守金字塔了”。

他每次从老家一个又破又小的飞机场往上海飞，这个飞机场像大巴站一样“人齐了就走”，充满着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人情味。

飞机起飞关门前，空姐甚至会往外喊一声：“去上海的还有没有？”

而庞博觉得在那个时刻，自己仿佛真的听到了有人说“我要去上海”。

仔细听了听，是十八岁的自己。

这个表演的段子措辞算不上巧妙，但却意料之中地戳中了很多观众的心窝：

毕竟靠着高考跳板往外追梦的普通人们，真的很难忘掉曾经拥有的憧憬与冲动。

好些观众表示，最初并不喜欢鸟鸟。

因为误以为她是在模仿李雪琴，以北大的学历为噱头做文章。

后来却越来越爱，因为见证了鸟鸟的文本越写越好，且不管节目给出什么命题，文本都能紧紧扣题。

词句之间悄无声息地运用着顶真、回环这些文字技巧。

“有一种纯粹的好学生魅力，靠着知识与努力不断进步，一步步走得很踏实。”

鸟鸟在场上的形象就是典型的内向学霸，乍一看是街坊邻居满口夸赞的乖乖女。

每一场脱口秀都得用双手紧紧地握住话筒，眼神往下瞟，很少直视镜头。

圆圆的眼镜在比赛过程中甚至还会因为脸上出汗或紧张，慢慢往下滑。

她会让很多人想起学生时代，那些有些社恐、性格温和的语文课代表女孩。

每当学校里举办演讲比赛，她们就会在老师的要求下被迫参赛。

或许她们性格与声线并不适合激昂演讲，但却能写出精彩的好稿子，让老师们安心。

鸟鸟表演时就是这样，她用平缓的语调说出一个个嘲笑自己也嘲笑世界的段子，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冷笑话特色：

“我也玩过家家，但因为我从小就话少，又懒得动，我都是演爸爸。”

坦白说放在国外，这几位脱口秀演员的个性与风格未必会受欢迎。

欧美更爱泼辣大胆、把自己彻底剖析的黄阿丽，更爱带着自己浓厚口音、敢上白宫调侃美国总统的黄西。

他们毫无忌惮、爆炸性地展现自己的聪慧。

但在国内，大家更青睐的是长期主义、细水长流的叙事。

中国好学生最常听到的一句话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别以为你这次考好了，下次还能考好，还要继续努力”。

强调活到老学到老，不断地自我更新、持续学习，这才是中国式好学霸。

03

好学生的成功

是一碗隐形的鸡汤

其实在长辈给我科普了这些“脱口秀界优秀学霸”后，我曾经无聊地查了许多脱口秀演员的学历。

结果发现不是所有学霸都得到了同等的关注，其中存在一些微妙的筛选。

比如张踩玲，本科厦门大学、在伦敦大学读了博士。

又或是Norah（杨梦琦），本科复旦大学，美国杜克大学硕士毕业。

如果光看学历，她们二人的光鲜程度完全应当加入脱口秀学霸夸夸群。

但现实却是，观众们很少在她们身上强调这个标签。

这一现象甚至在《脱口秀大会》前几季时就已经出现。

比如第三季时，高学历的李雪琴与Norah都是第一次出现在节目舞台上，但在观众心中率先留下“学霸”标签的却是李雪琴。

这是因为李雪琴，更符合大众熟知的中国式好学生形象。

而在脱口秀中展现双语能力、谈及留学生活的Norah，更多让人感受到了她家境与见识上的优越。

当人们质疑李雪琴“一个学霸怎么在短视频上拍无聊段子”，本质质疑的是：

一个从三线小城市好不容易考入北京大学的学霸，怎么会沦落到拍无聊短视频？

而当人们看到李雪琴在《脱口秀大会》上展露锋芒，妙语连珠而不失犀利，纷纷感慨“果然学霸干啥都能好”的时候。

其实不只是在夸赞李雪琴的能力，同时也是在确认读书有用、学历有用这条被千万普通人信奉的准则依旧在起效。

“你看，能从小城市考到北大的李雪琴，怎么可能沦落到拍段子呢，她还是想成功就能成功的。”

不论是十年前北大学生开养猪场卖猪的新闻引发大争议，还是几年前李雪琴拍短视频让人们质疑“名校出来就干这”。

又或是之前考公内卷、名校毕业入职街道办等新闻引发的焦虑，背后的情绪其实都是共通的。

那就是人们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去确认：

高考跃迁、学历值钱、读书值得的这条人生道路，依旧有用。

十年寒窗苦读，大半的青春交付教室，为了高考全力一搏，几乎把十几年的努力都赌在了读书能为自己带来成功的信念上。

这条人生跃迁道路，是绝大多数人唯一能触碰、拥有的路径。

所有人都不愿看到这条道路的失效。

因此许多人才会在看到“名校生高开低走”的故事时，表示激烈反对、无法理解。

而与之相对应的，人们也需要从“读书注定有用”的故事中，获得肯定与安慰。

这些“好学生”脱口秀演员，就正好组成了大众喜闻乐见的“读书有用”天团。

鸟鸟是性格畏缩的好学生代表，看上去像是进入职场、混社会时容易受欺负或碰壁。

李雪琴是斗志不高的好学生代表，她一度低沉失意，总想要彻底躺平却又被迫随着社会大潮前行。

呼兰是那种热爱比赛、在比拼与胜利中收获价值的好学生，他希望自己不断地进步再进步。

而庞博则是人生相对顺利、一切都还在正轨，从小地方冲向了大城市的好学生。

不论过去受过的挫折如何，如今，身为好学生的他们都拥有光明的未来。

他们的人生脉络本身，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经称得上绝妙的鸡汤，又或是自我安慰时的样本。

也正是因此，当这几位脱口秀演员大放异彩时，人们倾向于把原因归纳为学历。

倾向于用他们去证明，学历依旧在起效。

在《脱口秀大会》决赛上，呼兰谈及了这两年互联网教育行业的起落。

很多人嘲笑教培行业是“退潮后才知道谁在裸泳”。

呼兰却指出，那不是裸泳，是泳裤被潮水给带走了。

如今，大众眼中“好学生到哪都能成事”的呼兰们，起的就是一个证明潮水还在的作用。

证明学历的泳裤还没有被带走，证明自己过去付出的努力、信奉的信念，仍未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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