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波克拉底文集》中，收集了2000多年前的约六十篇古希腊医学论文，禁食被提及为治疗癫痫的一种方法。然而，直到20世纪20年代初，当哈佛医学院的研究人员将禁食应用于临床时，禁食才成为一种缓解难治性癫痫患者癫痫发作的治疗方法，也就是说，禁食治疗的对象是30%对抗癫痫药物无反应的患者。

(资料图)

由于禁食与酮症代谢的转换有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经验见解发展成一种更具体的饮食建议，那就是生酮饮食，这是一种高脂肪、高蛋白和低碳水化合物的饮食，迫使脑细胞的新陈代谢以脂肪作为主要的能量来源。

尽管生酮饮食对难治性癫痫患者的短期临床益处已被广泛接受，但直到最近，科学家们才对其奏效的原因给出了明确的解释。2018年，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ElaineHsiao教授团队发表在《Cell》杂志上的一项研究发现，某些特定的肠道细菌及其代谢物参与调节其抗癫痫作用。

研究人员在实验小鼠中发现了两种因生酮饮食而升高的细菌：嗜黏蛋白阿克曼氏菌（Akkermansiamuciniphila）和副拟杆菌（Parabacteroides）。研究人员还发现，小鼠肠道和血液中的某些生化物质水平发生了改变，从而影响了海马体中的神经递质，这是大脑中与癫痫发作有关的一个脑区。研究结果表明，这些细菌产生的神经递质γ-氨基丁酸（GABA）水平增加，这种神经递质通过与精神药物安定相同的机制来抑制神经细胞的活性。GABA和安定都能在神经细胞的细胞膜上打开一扇门，使它们对各种刺激不那么兴奋。

虽然小鼠身上的发现是否同样适用于人类，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但这项研究首次证实了肠道菌群在针对严重脑部疾病的特定饮食干预的治疗效果中发挥重要作用。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另一种研究较多的具有疾病纠正作用的饮食模式是地中海式饮食。最初的研究大多采用的是广泛的比较分析，比如大规模人群研究（揭示特定饮食与健康之间的联系）、流行病学研究（观察特定饮食人群中的疾病发病率）和队列研究（对具有共同饮食特征的受试者连续追踪较长一段时间）。

所有这些都表明地中海式饮食与健康改善之间存在关联。例如，许多研究表明，与典型的西式饮食习惯相比，大量食用各种新鲜水果和蔬菜、坚果、种子类和橄榄油，以及少量主要来自家禽和鱼类的动物蛋白，与更高水平的幸福感和心理健康有关。然而，这些研究只提供了一种相关性，并不能直接证明健康的饮食真的能带来更好的健康，或者不健康的饮食会导致疾病。另外，在这样的观察性研究中，不可避免地会有其它一些因素的干扰，比如特定饮食的研究对象更多的社交活动、更高的收入，再到不同水平的压力、幸福感和运动，这都会使得这些发现具有挑战性。

尽管如此，在过去的十多年里，研究已经变得更加复杂，针对饮食和健康之间的联系进行了更结构化的分析，并对其背后的过程进行了更多的临床观察。在这些最新的研究中，研究人员将参与者随机分为实验组和对照组，并对参与者的实际饮食进行了追踪记录。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调查了饮食对肠道微生物的影响以及肠道微生物自下而上对大脑疾病的影响，确定了特定微生物及其代谢物的作用方式。这些实验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营养和心理健康之间明确的因果关系。

传统的地中海式饮食已被报道与许多非传染性疾病的改善有关，包括肥胖、代谢综合征、心血管疾病、炎症性肠病和非酒精性脂肪肝等等，还包括抑郁、自闭症帕金森病、阿尔茨海默病等脑部疾病。事实上，这些疾病是相互联系在一起的，对每一种疾病进行单独诊断只会人为地隔离他们，导致每个人由不同的医疗专家使用不同的药物进行治疗。因为这些疾病都与代谢紊乱以及与不健康饮食相关的慢性免疫激活有关，将这些疾病视为一种综合征似乎更恰当，在治疗时应该采取一些共同的措施。

今天，我们来看看饮食在抑郁症、自闭症和阿尔茨海默病中的作用。

抑郁症

大量观察性研究表明，饮食会影响一个人患抑郁症的易感性。我们知道，抑郁症是由遗传和表观遗传因素的复杂相互作用决定的，包括环境、激素、免疫和生化的影响。我们所吃的食物会影响所有这些系统，因此，对抑郁症的发生和进程也会产生重大影响。

最近的研究表明，富含加工食品、动物制品和精制糖的饮食，比如标准的美式饮食，与抑郁症的风险增加有关，而以蔬菜、水果、豆类、全谷物和种子类为主的饮食，加上少量的家禽和鱼类，与抑郁症风险降低有关。事实上，一项对9项不同的抑郁症研究进行的荟萃分析报告称，坚持这种饮食可以降低30%的抑郁症风险。

其中一项来自西班牙马德里卡洛斯三世卫生研究所的研究历时8年，是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饮食干预试验，旨在评估传统地中海式饮食对心血管疾病预防的影响。然而，这项研究也对结果进行了二次分析，以观察地中海式饮食与低脂饮食相比，是否对抑郁风险也有有益影响。结果发现，那些遵循地中海式饮食的人受益加倍，患心血管疾病和抑郁症的风险都降低了，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其实这些病可以看成是一种综合征。

在初步研究中，研究人员观察了饮食对心血管健康的影响，研究人员招募了7447名年龄在55-80岁之间的心血管疾病高危的男性和女性，并将他们随机分配到三种饮食中的一种：添加特级初榨橄榄油的地中海式饮食、添加混合坚果的地中海式饮食，或仅被建议减少膳食脂肪的对照饮食。参与者每季度还会接受一次关于地中海式饮食的教育，并根据所属小组的不同，获得免费的特级初榨橄榄油、混合坚果或非食物类的小礼物。这项研究的主要目的是确定参与者的主要心血管事件的风险和发生率，比如心脏病发作、中风或死亡，并研究饮食可能如何影响这些结果。与对照组相比，地中海式饮食的两组患者发生重大心血管事件的平均风险降低了约30%。这种益处是非常显著的，事实上，由于伦理原因，这项研究不得不中途停止。

在对这些数据进行的子分析中，研究团队发现，在地中海式饮食中添加坚果的人群中，患抑郁症的风险降低了20%。虽然这是一个有临床意义的发现，但是它没有达到统计学意义，这意味着这一结果可能是偶然的。然而，当研究人员只分析那些登记时被诊断为2型糖尿病的受试者时，风险降低了40%，而且达到了统计学意义。

地中海式饮食对心血管和心理健康的良好影响不仅证实了这两种慢性疾病之间的相互联系，而且清楚地表明，饮食在改善预后和预防并发症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其它研究也有类似的发现。2019年发表在《营养神经科学》杂志上的一项研究调查了地中海式饮食中添加鱼油是否能够改善自我报告抑郁的成年人的心理健康。同样，澳大利亚迪肯大学的研究团队调查了地中海式饮食干预对严重抑郁发作的有效性。在两项研究中，饮食干预组的抑郁症状在12周后都得到显著改善。事实上，在澳大利亚的研究中，32%的患者经历了重度抑郁症的临床缓解。

这三个试验有力地证实了先前流行病学研究的发现，无论使用其它疗法与否，改善饮食可以极大地减轻抑郁症的症状。

那么问题来了，地中海式饮食是否会改变肠道菌群的组成和功能，从而改善情绪呢？是否存在与这种变化相关的特定分子机制，或者地中海式饮食只是减少了肠道中的低度免疫激活，从而减少了与西式饮食相关的系统性炎症和神经炎症？

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意大利那不勒斯大学的一个研究小组进行了一项研究，评估地中海式饮食对超重和肥胖人群肠道菌群及其代谢物的影响，这些人在其它方面都很健康。虽然参与者没有抑郁症状，但他们的肠道菌群在饮食干预后发生了迅速而显著的变化。

这项为期八周的试验共有82名受试者参与。受试者被分为两组，其中一组摄入富含水果、蔬菜、全谷物、豆类、坚果和鱼类的个性化饮食，另一组摄入标准的西式饮食。两组人摄入的热量和宏量营养素（碳水化合物、蛋白质和脂肪）比例都相同。除了标准的血液测试外，受试者还接受了血液、粪便和尿液中微生物代谢物的详细分析。

研究人员发现，吃地中海式饮食的受试者的肠道微生物多样性增加，这与系统性炎症的衡量指标呈负相关。他们还观察到某些有益微生物的比例增加了，比如普氏栖粪杆菌，它将膳食纤维分解为短链脂肪酸和其它代谢产物，同时，降解黏液微生物减少了，比如瘤胃球菌。

研究人员认为，减少慢性系统性免疫激活（代谢性内毒素血症）和由此导致的大脑免疫细胞激活减少是这种饮食对许多患者产生天然抗抑郁效果的核心。饮食应该成为治疗和预防慢性抑郁症的重要支柱。

那么，也有人想知道，使用益生菌能改善抑郁症吗？确实，有研究表明，益生菌与患者抑郁的减少有关。

德黑兰医科大学的研究人员进行的一项研究中，110名抑郁症患者被随机分配接受8周的益生菌（瑞士乳杆菌和长双歧杆菌）、或益生元（低聚半寡糖）、或安慰剂，这项研究的目的是比较这两种针对肠道菌群的干预措施对抑郁症的效果。结果发现，与其它两组相比，服用益生菌的人抑郁症状明显减轻。

另一项由新西兰奥克兰大学研究团队进行的安慰剂对照研究中，212名在怀孕和产后出现抑郁和焦虑迹象的女性在服用了鼠李糖乳杆菌HN001后，表现出积极的结果。补充益生菌的母亲报告的抑郁和焦虑得分明显低于对照组。然而，需要注意的是，这项研究的本意是观察母亲补充益生菌对婴儿湿疹的积极作用，益生菌对情绪的影响只是次要结果。

当然，益生菌是否可以改善抑郁症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更大规模的研究。更重要的是，并不是所有的益生菌都有同样的作用，而且不同的个体对同一种益生菌的反应往往也不尽相同。对于不同的个体可能需要选择不同的益生菌菌株甚至不同的益生菌组合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作用。

对于抑郁症患者，我们不能仅仅依靠益生菌来取代健康的饮食和生活方式。饮食和生活方式的改变，无疑对大脑和肠道都有好处。健康的饮食有很多方面是永远不能用益生菌来代替的，健康而营养均衡的饮食中有成千上万的分子，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小的协同健康效益，提供全面和长期的健康促进。通过健康饮食改变肠道和大脑之间的交流可以在精神和身体上产生转变，这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我们建议抑郁症患者减少加工食品和糖的摄入，多吃富含膳食纤维的食物，促进肠道微生物的多样性和丰富度，同时加入一些天然发酵的食品。这可以改善肠道微生物生态系统，减少系统性免疫激活。富含多酚类抗氧化剂的食物，比如绿茶，可以减弱大脑的应激反应。最后，患者也可以将一些减压练习融入到日常生活之中。

自闭症

饮食一直被认为在自闭症中发挥着作用，一方面是患儿独特的饮食偏好，另一方面是绝望的父母试图找到一种饮食疗法来缓解行为和胃肠道症状。然而，不幸的是，在寻找饮食疗法方面的进展很有限。不过，最近一些针对孕妇及其健康和营养的跨代影响的研究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见解。

怀孕期间系统性免疫激活与后代小鼠自闭症样行为的增加以及儿童自闭症发病率的增加有关。一些研究调查了母亲的饮食可能促进低度免疫激活和增加自闭症风险的方式。值得注意的是，两项这样的研究发现，即使在母亲没有肥胖的情况下，怀孕期间摄入高脂肪饮食也会显著增加婴儿患自闭症和其它精神疾病的风险。

美国贝勒医学院妇产科的研究小组在猕猴身上进行的一项研究表明，母体孕期高脂肪饮食，而不是肥胖本身，会影响后代猕猴的肠道微生物生态系统。由此产生的肠道菌群失调只能通过断奶后的低脂饮食部分纠正。出乎意料的是，早期接触这种高脂肪饮食减少了后代肠道中一种非致病性的弯曲杆菌的丰度，进一步支持了母亲的饮食在塑造灵长类动物共生微生物群落方面的潜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