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花欲燃吖
在《金瓶梅词话》的压卷诗中提到了一句:楼月善良终有寿,瓶梅淫佚早归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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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红楼梦》分出了金陵十二钗,兰陵笑笑生也为《金瓶梅》里的女人们分出了两类阵营,一种是以孟玉楼、吴月娘为代表的“善”派,一种是以书名这几个人为首的“恶”。大家应该还记得《小鱼儿和花无缺》,反派将整部剧杀得只剩下剧名,在《金瓶梅》这本书里,连剧名都一个不剩。
潘金莲死于武松刀下。
李瓶儿丧于血崩。
庞春梅死于色痨。
只是,这书里的反派是他们自己,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金瓶梅》里无善恶,有的只是从伦理道德的角度上区分开的好与坏。因为假如用一般意义上的“善良”标尺来加以审视楼、月的话,还是有许多可以挑剔的地方。比如孟玉楼虽然不争不抢看似佛系,实际上八面玲珑,十分懂得借刀杀人。她几次背后挑唆潘金莲和吴月娘的是非,又能及时抽身,是个不能小看的人物。而吴月娘在潘金莲和陈经济的问题,以及西门大姐的亡故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既然是这样,为何独独这二人都得了善终呢?
其实,细细品过楼、月二人的人生起伏,便知道她们也不过是封建社会的牺牲品,是男权剥削下的可怜人,和淫邪相比,她们的那点小心思无伤大雅罢了。
那么,作为《金瓶梅》里为数不多洁身自好的女性角色,她们是否也有难言之隐呢?
在西门庆撒手归西之后,陶妈妈受李衙内委托前来说亲,这一情节让很多读者困惑在心中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首先,孟玉楼嫁给西门庆后是后悔的,只是作为“一生要强的”女人,她不能表现出来,含泪装着很幸福的样子。
陶妈妈上门和孟玉楼说明来意后,孟玉楼连珠炮似地问了许多问题。
“且说李衙内今年多大年纪?原娶过妻小没有?房中有人也无?姓甚名谁?有官身无官身?从实说来,休要捣谎。”陶妈妈道:“天么,天么!小媳妇是本县官媒,不比外边媒人快说谎。我有一句说一句,并无虚假。俺知县老爹年五十多岁,只生了衙内老爹一人,今天属马,三十一岁,正月二十三辰时生。见做国子监上舍,不久就是举人,进士。有满腹文章,弓马娴熟,诸子百家,无不通晓。没有大娘子二年光景,房内只有一个从嫁的使女答应,又不出众。要寻个娘子当家,敬来宅上说此亲事。”
陶妈妈可谓是事无巨细,答得满满当当,可孟玉楼又继续追问:“你衙内有儿女没有?原籍哪里。”陶妈妈一一回话后,玉楼谨慎又谨慎继续追问,直到陶妈妈有些许的不耐烦后,孟玉楼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才软下来解释道:“保山,你休怪我叮咛盘问,你这媒人们说谎的极多,奴也吃人哄怕了。”
这一句“吃人哄怕了”就意味深长。
孟玉楼一共就接触了三个媒人,第一个将她说合给了布商做正头娘子,第二个薛嫂儿将她说给西门庆,第三个便是眼前的官媒陶妈妈。
她被谁哄怕了?
自然是薛嫂儿,由此见她在婚后对西门庆也有颇多怨言,甚至对当初草率的嫁过来悔恨不已。
所以,她此番谨慎,便显得合理。
薛嫂儿当初说合西门庆时,哄骗孟玉楼要去西门庆做正头娘子,她没明说是做正房,只模棱两可的说娶个“当家立纪”的娘子,孟玉楼做惯了大房下意识便认为是做正妻。在接下来的几番说辞中,她并没有像对陶妈妈这般刨根问底,只简单问了些有的没得,全凭薛嫂儿和西门庆两张嘴胡诌。
当然,迎亲之前她已晓得西门庆家是如何田地,但是箭在弦上,事已至此,干脆先离开了这寡妇窝再说。她本以为如自己所说,恪守本分做个娘子,也能混个安稳,谁知西门庆是个混不吝,三天两头不着家,家中妻妾又鱼龙混杂,让她煞费心力。
要说她不后悔,也是假。
如今,这一句“哄怕”了,便道出了她的真心话。她等了六七年,才敢一吐为快。
其次,吴月娘为什么放过了孟玉楼?
西门庆死后,府中人跑得跑,散得散,李娇儿盗银归院,潘金莲命丧黄泉,庞春梅净身出户,孙雪娥私奔来旺......几乎是顷刻间,人走茶凉。这一切又和吴月娘分不开关系,她赶走金莲和庞春梅没有丝毫恻隐之心,没去想身无一物的弱女子如何在社会存活,好一出“净身出户”,若不是春梅后期嫁了周守备,未必能活得太久。
吴月娘对待从前的竞争对手,完全不留情面,唯独在孟玉楼出嫁时,不仅顺顺利利的让孟玉楼的东西出府,还将潘金莲留下的价值60两银子的螺钿床让她带走。孟玉楼出嫁时,戴着金梁冠,插着满头珠翠,风光无限,月娘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说:“孟三姐,你好狠也,你去了,撇的奴孤另独自一个,和谁做伴。”
二人拉着手哭了一通,情真意切。首先,月娘和孟玉楼相处的确不错,她舍不得也是情理之中。其次,孟玉楼此番嫁人是她吴月娘已经触不可及的人家了,她万万不敢轻举妄动。
李衙内托陶妈妈说亲时留下这么一句:“有人欺负,指名说来,拿到县里,任意鞭打。”这句话就是说给吴月娘听,西门庆一死,这府里大势已去,而李衙内是官家人,是吴月娘需要巴结奉承的一门亲戚。
吴月娘是胆小怕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典型封建女性,她既惹不起,又平不了事,绝不会好端端得罪李衙内。
其次,眼下西门府摇摇欲坠。她若能和孟玉楼结下姐妹情,他日难保不会在有难之时帮衬一把。
因此,孟玉楼出嫁才异常顺利。
说到底,孟玉楼也不算得“善终”,只不过命运把本该她的正头娘子还给她罢了。失而复得更为贴切,也算为她六七年郁郁寡欢的婚姻画上一段句点。